女主播黄鳝门迅雷(回忆川东北捉黄鳝的往事)

口黄河

01

我小的时候，是没有人养黄鳝的。那时的黄鳝，全部都是野生黄鳝。而三汇街上卖的黄鳝，也全是农村孩子从水田捉出的，真正天然无污染的好东西。

捉黄鳝的好时段，应该是从深秋开始的。那时，冬水田已经蓄上了水，谷桩已经烂了，水田变得澄澈起来。天高云淡，秋阳高照，捉黄鳝的少年高挽着裤腿与袖子，提着黄鳝篓篓，扑通扑通下了田。

万物皆有灵性，即使像黄鳝这样的鱼类，也对天敌有着本能的警惕。他们的洞往往隐藏在谷桩或水草下面。当然，再狡猾的猎物，总逃不过猎人锐敏的眼睛，这或许就是人类的优越之处。所以，黄鳝无论怎样善于隐藏洞穴，捉黄鳝的少年总能把它们撬出来。

02

我们家族，捉黄鳝的能手当然是首推大姑妈家的三个孩子：青云、长青、三娃，然后是四姑妈家的孩子路长，他们的整个青少年时代，基本上都是靠捉黄鳝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。特别是青云表哥，由于当时家里贫寒，他全靠捉黄鳝供自己读完高中。这在当时是个了不起的举动，而且是今天的孩子觉得不可思议的事。

他们捉黄鳝每天都要跑二三十里路，路长最远的时候去了平昌与巴中捉黄鳝，有时会在外面呆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。寒冬腊月，水田冰寒侵骨，他们总是把腿冻得通红，手上也裂开了皲口。

所以那年头，捉黄鳝是个辛苦的技术活，吃不得非一般苦的孩子还真干不了这个活儿！

只是，那时很多孩子都不怕苦，田野里到处是捉黄鳝的青少年，蔚为大观。

我曾经跟着青云哥哥一路去看他捉黄鳝，全天候跟随，那既是一种享受，也是异常辛苦的磨炼。

那时我还小，青云哥哥同意我全天跟随，但不允许我下田，怕我陷在水田出不来，或打湿裤腿感冒了。

青云哥哥附近的水田早已经捉黄鳝的被踩遍了，得走七八里路才能到达有黄鳝的水田。我们天一亮就出发了，到达有黄鳝的冬水田已经早上八九点钟。那时太阳已经渐渐升高了，照在田里金晃晃的。

青云哥撸起裤管下了田，把水踩得空空作响。一会儿，他就找到一个黄鳝眼儿，勾下腰一根指头钻下去，一条拇指粗的黄鳝猛地飙了出来，往前窜去。青云哥三步并作两步跨前去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黄鳝。青云哥三根指头夹住黄鳝朝我挥了几挥，做个鬼脸，露出胜利的微笑。

我纳闷地问青云哥，为什么你能准确判断那就是黄鳝眼儿，而我就不行

青云哥得意地笑了：“黄鳝眼儿很独特，一般都是圆溜溜的。眼儿越大越圆，黄鳝越大。”

哦，原来是这样！

“那扁扁的是不是黄鳝眼儿”我问青云哥。

“扁扁的是泥鳅眼儿，那东西不值钱。”青云哥说。然后，他迅速钻了一个泥鳅眼儿，一只泥鳅也飙了出来。青云哥没有去理它。

在我小的时候，泥鳅确实不值钱，不像今天，泥鳅也很抢手了。

03

这时我们来到另一处水田，青云哥看到水下冒出淡淡的几个气泡。他于是果断埋下头去，手指顺着气泡捋下去。一会儿，有一条大黄鳝摇头摆尾跃了出来。青云哥闪电般俯下身去，探囊取物般捉住了它。

我问青云哥，这次好像没有看到黄鳝眼儿啊青云哥微笑着说：“黄鳝也跟人一样，很狡猾，它们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它的洞，就衔来泥巴把洞堵上了！”

“那它不会闷死在里面吗”我问。

“不会，”青云哥说，“它不会把洞封死，会留一点缝隙，一般不留意就发现不了。你没看见刚才那一圈气泡吗就是从那缝隙中飘出来的！”

我由衷地佩服青云哥，他真行！

青云哥告诉我，这还不算奇特，一般黄鳝的洞都有两个眼儿，一个进口，一个出口。有时它们会头朝下钻进去，有时它们尾巴朝下退进去。我们判断它头在哪里，关键看哪边冒泡，哪边冒泡哪边就是头。有时它们听到水响，预感到危险来临，也会故意憋气迷惑人。那你就得多试探了。

我指一下附近的田里：“那里那么多的黄鳝洞，你为什么不去钻”

青云哥扑哧笑了：“那是黄鳝的疑洞，故意迷惑人的，它们只是钻了些不深的洞，并不住在里面，就像狡兔三窟一样！”

我问青云哥：“蛇会不会吃黄鳝会不会钻进黄鳝洞里”

青云哥说：“蛇吃黄鳝、泥鳅与青蛙，但他们一般不住在黄鳝洞里，而是住在旱洞里。至于为什么，我也不知道！”

我问：“水里不是有水蛇吗”

青云哥说：“水蛇好像也不住水田里，只有在捕食或洗澡的时候才下田，冬天都冬眠了，更不下田。”

我不依不饶地追问：“你抓到过水蛇吗被水蛇咬过吗”

青云哥笑了：“我抓到过水蛇，扁扁的，肚皮一点儿不滑溜。当时是吓了一跳，但被我一下甩了出去。水蛇一般不咬人！”

哈哈，原来捉个黄鳝还有这么多奥妙！

04

中午的时候，太阳慢慢升高了，天地间燥热起来。我和青云哥坐在田埂上，吃着早上带来的烧红苕——这是我们当天到的午餐。而对于青云哥来说，他长期的午餐都是一个烧红薯、烧洋芋或麦子面粑粑。

我这时已经感到很困倦，而青云哥却依然劲头十足。看到我这个样儿，青云哥戏谑地说：“我叫你不来不来你偏要攆路，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攆路！”

我把胸一挺，强打精神说：“永远奉陪到底！”

青云哥不再说什么，领着我直奔下一个水田。这次，青云哥在田埂边上发现了一个黄鳝眼儿。青云哥钻下去，不久就钻不动了。他只得慢慢用手把硬泥巴挖开。

也不知道挖了多久，青云哥叫声“有了！”立即把脚用力去踩。三五脚之后，一条粗壮的黄鳝推波而出。

我惊叫一声：“好大一条！”

青云哥一个箭步冲上去，撞得哗哗水响。只见他张开两手，一头一尾抓住了这条大黄鳝。

这条黄鳝大约有七八两重，头上顶着黄褐色的斑纹，是那年头难得见到的大黄鳝。青云哥说，这是他出道以来捉到的最大的黄鳝！这种黄鳝叫“泡子黄鳝”，凶猛得很，会咬人的！

后来我们又跑了几处水田，期望能再抓几条“泡子黄鳝”，结果再也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。倒是见识了另外惊心动魄的场面——有些黄鳝洞不止一个出口，青云哥手一伸进去，黄鳝就溜到旁边洞里了。三转两转，把青云哥自己也弄得晕头转向。

青云哥气得一跺脚，干脆用双脚在稀泥里拼命踩踏。水田里一时波涛汹涌，哗啦啦冲击着田埂。你别说，青云哥这招“踩田惊黄鳝”还真管用，黄鳝很快钻了出来，被青云哥逮个正着。青云哥哈哈大笑：“小子，你还成精了，看你往哪里逃！”

天渐渐黑下来，青云哥洗了脚，换上胶鞋，我们开始往回走。

星星布满了天空，秋虫开始吟唱，瑟瑟秋风已经很有寒意，我把身子紧紧缩在衣服里。青云哥提着大半篓黄鳝健步如飞，我则在后面跌跌撞撞，磨磨蹭蹭。等我们回到大姑家里，已经晚上八九点钟了。我们草草喝了两碗冷苕稀饭，倒头便睡。

那一夜，我睡得真是香甜极了。等我一觉醒来，青云哥早已又出去拉黄鳝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