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毛(一毛钱)

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，我偷过母亲一毛钱，公款。

小时候，家里很穷，父母均在一集体制食堂工作，月收入共49元，全家七口人，刚好平均月生活费为7元。除去买150斤大米，需20.70元；猪肉7斤，需4.62元；清油3.5斤，需要2.45元，差不多每人每天只有一毛钱。它包括盐、柴火、穿衣、上学等费用。故而，家里总是经常地出现经济危机，日子过得紧巴又紧巴，节俭又节俭。小小的我，若偶得一分，眼睛发亮，要兴奋好一阵，并会为如何消费这一分钱多盘算几回。在当时，用一分钱可到隔三间铺子的沈家书店选上一本较厚的小人书，小心翼翼、反反复复地观看。往往，小伙伴们也围在左右分享，而坐在中间捧着书的我，心中的感觉总是美滋滋的。当然，缘于经济基础差，许多时候是他人坐中间，我在旁观看。用一分钱，还可以买上一块抹了麻辣油盐的谓之“手掌”的凉粉锅巴，与兄长或小弟小口小口地品味。逢过春节，父母会各发五分押岁钱，凑成一毛，对我来讲，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，要用好长一段时间。

母亲有一些文化，有时店领导会摒弃“其夫有历史问题”之嫌，令母亲兼做收款员。食堂每天两班倒，中午2：00，收款员要将上一班收入带回清理，晚上与第二班的并在一起交给出纳。不知是出自于对工作的负责，还是迫于穷的压力害怕赔钱，母亲做这件工作总是非常认真，从未出过差错。

记得那是一个夏末的星期天。我上午去山上拾柴中午急急赶回，顾不得疲惫，又赶到沈家书店看有没有小伙伴租小人书。结果书店里只有三五个大人，想凑过去围观，又怕遭斥责。店里逛了几圈，身无半文的我，只好怏怏回家。

家里，母亲正在唯一的饭桌上仔细清点当天第一班的收入。由于几乎都是分票、角票，而且不少都很脏，虽然款子绝对数不算大，但清点工作远不比现在点钞票轻松。见我回来，母亲即叫我与她一并数钱。同样面额的整理在一起，每20张一叠，我数第一次，母亲数第二次。

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么多钱，总数大概有60多元。一开始，我就感到心里呯呯直跳，手似乎还有些颤抖。数着数着，我突发奇想：如果这些钱都用来看小人书，一分钱租一本，不知道是钱少还是沈家书店的书少如果这些钱都用来买“手掌”，每天一块，要吃多少天……。

手里数着钱，心里老这样想着小人书、“手掌”。在清点工作即将结束时，一个大胆的决定在我脑中形成了：偷一毛钱，每个星期天看一本小人书、买一块“手掌”品尝。这样，我就可以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掌握捧书或拿“手掌”的主动权（后来才知道，这叫“作东”）。不仅自己享受，还让那些经常破费的小伙伴羡慕一回。

趁母亲不注意，我将一毛钱装进了裤兜。与刚开始数钱相比，心跳更快，手更抖。母亲没有发现我这可耻的行为。

清点完毕,母亲顿时紧张起来：“少了一毛，我得马上去与开票员对账，要不然，短了款，就该我赔”。母亲说完，急急忙忙锁好清点得整整齐齐的款子就出门了。

我诚惶诚恐地呆在家里，想到平常母亲的教诲与疼爱，既羞又怕。

大约过了两个小时，满面懊丧的母亲回来了。母亲说：“我与开票员对了三次账，结果都是少一毛。唉，只好认赔了”。整个下午，母亲不是在自责收款时不小心，就是在自语“一毛钱可以买五斤白菜”一类的话。而我，一直不敢说出真像。

第二天上学，老师讲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。中午回家，我将偷的这一毛钱交给了母亲，说“这是在回家的路上捡的”。母亲脸上愁云一扫而光，高兴地说：“谢天谢地，老天爷总算开眼，不让我赔这一毛钱”。